栾树
栾[luán]树(Koelreuteria paniculata)的名字不怎么响亮,但你大概看过它的黄花从初夏开到初秋,也看过它的果实和种子。如今的人们可能不知道,或者遗忘了,在中国古代传说里,栾树的花、叶子、果实都有非常奇妙的用途。
许多人都对这种花不陌生,但未必叫得出它的名字。图片:天冬
我可是上古神树
上古神话里,大禹为了教导人们分辨鬼怪妖魔,决定铸造九口巨鼎,号称“九鼎”,将这些神灵和生物的图案刻绘其上。也就是打造一个青铜时代的“宝可梦图鉴”。铸鼎的材料不易得,既然要刻下神怪图样,就要找到具有神力的金石。最理想的材质,是当初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五色石。
大禹在寻觅五色神石的过程中,进入了“云雨之山”,发现了一种奇异的植物,植株为黄色,枝条赤色,叶青色,名字叫“栾树”。自大禹采石之后,这种树木始为世人所知,人们相信这种植物有神奇的药效,各个部族的首领纷纷来到“云雨之山”,采撷栾树的花朵和叶片入药。
秋季枯黄的栾树叶片。图片:天冬
哪个才是真栾树?
大禹和栾树的传说,半是来自《山海经》,半是后人演绎的结果。虽然传说只是传说,但栾树的名头,早在先秦时就已广为人知了——根据《礼记》规定,周天子的坟墓上要栽种松树,诸侯的坟墓上栽种柏树,大夫的坟墓上栽种栾树,士的坟墓上栽种槐树,庶人没有坟墓,周围栽种些杨柳。
栾树为什么叫栾树,栾树到底是个什么树,这个问题可让古代的博物学家们伤透了脑筋。《说文解字》里面说:“栾,木。似欄[lán] (简体写作“栏”)。”从这里开始,“栾树”这个名字里,就混进了各种奇怪的东西。有人说,栾树似欄,拆开了就是“木兰”,所以栾树就是木兰。又有人说,“欄者今之楝[liàn]字”,栾树与如今的楝树(Melia azedarach)相似。还有人说,栾树的种子叫“木栾子”,又名“木槵[huàn]子”,就是如今的无患子(Sapindus saponaria)。
无患子。它与栾树同属于无患子科。图片:Hiobson / wikimedia Commons
这还不算完。佛家典籍记载了一种树叫“波利质多罗树”,因树阴浓密如伞,可蔽护世人以度炎夏,又名“昼度树”。进入中土,树的名字被简化成了“多罗树”,人们依旧嫌这名字拗口,于是既取谐音,又兼顾形意,干脆将这树称为了“灯笼树”——灯笼树有可能就是栾树属的成员,因为栾树的果实是蒴[shuò]果,外面围着薄薄的果瓣,形状颇似小灯笼。
长成这样的果实,你应该也不陌生。图片:天冬
清朝文人黄肇敏登临黄山,作《灯笼树》诗曰:“枝头色艳嫩于霞,树不知名愧亦加。攀折谛观疑断释,始知非叶也非花。”在诗序中黄肇敏明确指出,灯笼树就是所谓的多罗树。为什么说它“色艳”,又“非叶也非花”呢?后面我们还会讲到。
可以吃的“木兰芽”
前面说过,《说文解字》里说栾树似“欄”,后人理解为“木兰”。这下,问题来了,木兰是开花硕大的树木,在植物分类学中属于木兰科,而栾树是无患子科栾属植物,怎么栾树就成了木兰呢?
常见的木兰属植物玉兰(Magnolia denudata)。图片:harum.koh / flickr
这就要说到古代博物学中的“名实”问题了。一个名称,有可能对应两种、多种生物,甚至是属于完全不同类群的物种,“木兰”就是如此。这个词除了对应木兰科的植物外,还可以表示另外一类植物。东汉末年成书的《广雅》中称,“木兰似桂树而香”。栾树开黄色小花,颇与桂花相似,所以这里说的“木兰”,更可能是栾树。
把栾树叫做“木兰”的习惯一直就没断过。清朝成书的《植物名实图考》中收录有“栾华”词条,其下说道:“按山西亦多有之,俗世作木兰。《通志》:木兰丛生谷岸,叶可染皂。晋人名黑叶子,春初采芽作茹[rú],名木兰芽。”
栾树。图片:天冬
栾树的嫩叶,很早就被作为野菜食用,明朝的《救荒本草》就记载过它的吃法:用热水或热油烫熟,再用水淘洗干净,之后加油盐调味。如今华北地区民间还有食用“木兰芽”的习惯,与古时的吃法大致相同,采摘嫩芽用开水焯过,之后在凉水中放置以去除涩味,再加入调味料,制成凉菜。这道野菜通常出现在山区。有意思的是,北京郊区采摘“木兰芽”的当地人,往往并不知道这就是栾树,也不知道城市里栽种了很多。城市里的香椿嫩芽经常“惨遭毒手”,栾树却无人问津。
种子的玩(盘)法很多
栾树为何跟楝树、无患子搭上关系呢?这就要说到它的种子了。古时候,栾树的种子被称为“木栾子”,还有个胡语名字叫“那疏”,可以用来制作串珠,这一说法自唐朝时开始流行。唐代本草学家苏恭,对于栾树的描述已经相当准确:“子壳似酸浆,其中有实,如熟豌豆,圆黑坚硬,堪为数珠者是也”。北宋时因长安城外山中多有栾树,人们便争相入山采集种子,贩卖至汴[biàn]京(今开封),“木栾子”风靡一时。
《圣斗士冥王神话》里,圣斗士阿释密达用名为“木栾子”的种子来制造念珠法器。图片:《圣斗士》
栾树的种子虽然坚硬,但仅有豌豆大小,其实想把它做成念珠还是有点费力的。反而是楝树、无患子的果核,更适合作念珠。如今的各种“菩提子”之中,楝树和无患子依然在列,却没有人拿栾树种子来“盘”了。故而有人怀疑,古时用来制作念珠的,有可能是其他种类的种子,特别是别名“木栾子”的无患子,名称也和栾树相似,极易混为一谈。
从左到右:栾树的种子和果瓣,楝树的果核,无患子的果核。图片:天冬
在我小时候,路边栽种的栾树是十分“宝贵”的。黑色的种子可以当玩具气枪的子弹。但要挑选大小合适、形状周正的种子,太小就直接漏了出来,太大塞不进去,不太圆润的话还有可能卡壳。但总之不用花钱去买“子弹”,就是赚到了,到了栾树果实成熟的季节,总有许多小孩去捡种子。
我有个表哥在东北上学,那里经常能吃到叫做“姑茑[niǎo]”或“姑娘”的水果,也就是毛酸浆(Physalis pubescens)和灯笼果(P. peruviana)。它们的果实是浆果,外面裹着扩大的萼片,形状跟栾树果实颇为相似。都有这位表哥到北京,看到栾树,以为满树都是“姑茑”,大吃一惊:北京的小孩子真奢侈,放着“水果”不吃,竟然采来当玩具?
“姑茑”的果实和花萼,东北的朋友应该会熟悉。图片:Stefan.lefnaer / wikimedia Commons
如今我国许多地区都将栾树或同属的其他种类当作行道树栽培,掉落满地的种子,就当作垃圾处理。其实它的种子也是有用的,至少算得上是“可回收垃圾”。有研究表明,栾树属植物种仁的含油量高达50%以上,是良好的生物柴油原料,也可作为润滑油或制作肥皂。
夏秋两季,观花观叶观果
栾树的花期,虽然按植物志记载为6到8月,但不同个体的花期差异较大。以北京为例,5月上旬就可见开花植株,到8月下旬甚至9月初,也还有开花晚的栾树,此时开花早的栾树果实早已挂在枝头了。栾树属里经常被人栽种的种类,都有类似的特征,往往一条街上,有些植株盛花,有些植株的果实已经成熟变色。
栾树开满枝头的黄色小花远远望去十分亮眼,但它有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思。如果在初夏时节,你家窗外就是一棵开花的栾树,恭喜你,你会时常闻到不可描述的气味。虽然比不上石楠(Photinia serratifolia)花或者板栗花,但也可以媲美弱化版的臭椿花。《广雅》说它似桂而香,直让人怀疑古人的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。
给你带来特别的“香氛”。图片:天冬
栾树花中释放出的植物挥发性有机物(VOCs)中,超过90%为萜[tiē]烯[xī]类物质,其中又以α-蒎[pài]烯为主——这种挥发物可引诱多种昆虫,特别是鞘翅类昆虫,因此对于栾树的传粉具有重要意义。α-蒎烯混合其他一些挥发物之后,气味往往变得“意味深长”,比如让南方同学们敬而远之的糖胶树(Alstonia scholaris),它的气味也是以α-蒎烯为主的。
我国常见栽种的栾树属植物,除了栾树,还有复羽叶栾树(K. bipinnata),它的叶片为二回羽状复叶。复羽叶栾树的变种全缘叶栾树(K. bipinnata var. integrifoliola)又名“黄山栾树”,也有观点认为它是复羽叶栾树的品种。栾树的果实成熟后为褐色,而复羽叶栾树和全缘叶栾树的果实成熟后呈红色,颜值也不错,可用于观赏。黄肇敏《灯笼树》中说的树,应当是栾树属中的黄山栾树,诗中所咏“非叶也非花”的,就是黄山栾树的红色果实。
栾树的叶子在秋季变成金黄色。图片:天冬
除了果实,在秋季这几种栾树的叶片也可以观赏。特别是在北方,入秋之后,栾树的叶片会变为亮黄色。近些年来,也有一些专门观叶的园艺品种面市,比如全缘叶栾树的品种“金焰彩栾”,春季新叶呈橘黄色,夏季变黄绿色,秋季转为金黄色。如今人们与栾树的关系,可以说是始于颜值,终于颜值,别无所求了。
我也说两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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